別知知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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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皮格马利翁 1

洋葱人阿秃:

   一


 


 


 


赶稿时总是晨昏颠倒。


剧本临近收官,二宫和也愈发呈现出不死不休的状态。一场高潮戏写完,终于力竭,硬将自己塞到床上补觉,眼前却依旧漂浮着无数剧本里的游魂,瞪着大得骇人的双目,辗转念出空洞对白。


睡完闷出一身大汗,老胳膊老腿四处作响,久未动弹的关节里像灌了水银,沉得抬不起来。


还不如不睡!他摸索着又要扒拉上键盘。


而此时门铃响起。


 


 


 


樱井翔紧张得跺了跺脚。


他背了只颇沉的双肩背包,戴了个最常见的天蓝色口罩。这是休息日,不用上妆,头发也未打理,偃旗息鼓地散在脑后额前,和电视屏幕前的大明星相比,少了些许几近剑拔弩张的英俊逼人,倒多了几分温良善意。


无人应答,他便又按了次门铃。


百无聊赖加上睡眠不足,思路不自主地散乱开去。


 


国民俳优樱井翔,最喜欢的作家就是二宫和也。


二宫命好,早早就成了名,蜚声文坛时樱井仍是个在壁花群里摸爬滚打的N线艺人。那时候他家中看不下去,屡屡施压令他回头是岸,租的小公寓不是停电就是断水,他咬着牙,黑黢黢的屋里拉了根绳子挂衣服,衣服底下青年蜷缩在布团里,彻夜不眠看完了二宫的处女作。


那被作者本人视为黑历史处女作并非是个皆大欢喜的故事,说的是个伶仃孤儿,自小被侮辱损害,如何一步步摒弃人的尊严底线,向整个世界开战。这个不完美的故事,结局是犯了错的孤儿死在了一个大雪天的火车站里。


这么个以死结尾的故事,字里行间却都在催促着人去生,刀枪剑炮,锋利迫人,和他当时的心境竟能那样吻合。


 


仍旧无人应答。


樱井翔有些慌乱地看了眼手机——确认了经纪人松本的说法:你是二宫老师初次电影剧本的主役人选之一,对方约你明早在他家讨论角色。


mail的最后,贴心地附上了二宫家的地址。


他接连按了数次门铃,频率一次高过一次。


无人应答。


“二宫老师!二宫老师!”他大声拍着门,“我要闯进来了!”


伴随着一声“失礼了”,樱井翔冲破本就没有上锁的公寓大门而入,随即发现了一地狼藉之中,不省人事的二宫和也。


 


 


 



 


 


 


于是剧本与疑似主役的初次相谈地,由二宫宅换成了病院。


二宫的问题可大可小,是由于过劳而造成的昏厥。他习惯于赶戏最急迫时一天只睡个把钟头,不想看似悠哉的作家一样这般肩负重压,樱井略显笨拙地削着苹果,等着昏睡中的二宫醒过来。


削断了皮,他便偷偷溜了二宫一眼。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为数不多的几次签售,他也尽量排了时间变装后亲自参加。印象最深是在某个书店里,二宫手执话筒,由一本书讲开来,言语和思维四方开阔,又穿插数个即兴笑话。他很活泼,说话时精灵古怪得捉心挠肺,书却写得既温柔又愤怒,像杆枪一样。


 


 


 


二宫昏迷的时候其实仍旧一脑子的角色剧情。


这故事他构思得太久,十几岁开始,主人公也颠颠簸簸同他一道过了十余年,几乎成了肌体骨骼里的一个部分,年初开始他战战兢兢地动笔写作,越到收尾处却越发迷惘。


他不知道,自己笔下的这个主人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最后,你会这么做吗——


一片空茫里,他听见自己向那虚构人物开口询问。


耳边传来有人沙哑的呼喊。


“啊,醒了醒了……”


 


他不想理会,发现自己正身处于火车站台上,笔下那个忧郁的青年已经登上了列车,带着冷漠的表情拂袖而去。


 


“啊!kazu!kazu!”


那人的声音延续。


 


白光散去,列车越开越远。


二宫和也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得知近期必须保持所谓健康作息时二宫很平静,毕竟这是意料之中。他习惯性地转了转手腕,看见相叶雅纪身后那个略显陌生的人影,微微皱起眉头。


樱井翔。他开口说。我记得今天约了你。


那人早已摘下口罩,生得恰到好处的眉眼此刻正如释重负地冲他微笑,正要开口,话到半截给相叶抢了:可是人家翔君送你来的医院。


……所以你就是个吃白食的副导演。二宫骂道。


相叶软着沙嗓说了几句讨饶的,又忙不迭跑出去张罗药啊水啊的。经此半年他也瘦了很多,跟着二宫一起没日没夜地写本子,原本个粗枝大叶爱傻笑的青年,熬煮得面颊凹陷满目倦容。


 


他见到樱井翔手里有个苹果。


给我的?


对方点点头。


我不爱吃。


樱井翔一愣,在人前少有地笨口拙舌:啊,可是,他想了想,终究说了句干巴巴的:这对身体好。


二宫莞尔,接过苹果啃了一口,我骗你的,我没什么特别不喜欢吃的东西。


青年吃苹果的侧脸很漂亮。削瘦憔悴,病态优美。


你对黑崎久光怎么看?


二宫的问题过于突兀,樱井翔下意识地绷紧皮肤。他有些犹豫,不知对方是否认真,可那人由下及上的瞳孔里翻滚着无数暗涌漩涡,铺天盖地就要将他吸纳进去。他吐了口气。


他……很孤僻,而且自负。樱井翔说,脑中的词汇却异常贫乏,他只好无措地用手比划。他被羽山遥所吸引,可是他又鄙夷他,觉得无论道德抑或智力上对方都无法同他匹敌。


作者本人不置可否,继续望着他。


樱井翔顿了顿,像被蛊惑似的回望向了二宫。


——他很矛盾,他……可能爱羽山遥,也可能不爱,他自己也不知道。樱井翔不自觉站了起来。怎么说呢……与其说是鄙夷自己的情人,不如说他看不起的是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二宫和也丢掉苹果,仰头时有些挑衅:你连剧本都没读完,凭什么下这样的结论。我不需要你缜密冷静的分析,我要的是你对这角色的直觉。


演员站在窗边,二宫和也微驼着背,侧影在夕阳里的形状姣好,彷如鎏金纸上洇开的一抹水墨,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他管中窥豹的剧本里也有这样一幕,主人公因为瘟疫而被隔绝在另一座城市,忧伤的青年摩挲着情人的衬衫,精致面孔上流露出又是眷恋又是不齿的神色。


瞬间大脑脱离了控制。


 


他是你。


樱井翔说。


 


——失去这个角色了。话已出口,樱井翔却后悔不迭。


 


二宫和也一滞,那一瞬间的微表情在樱井眼里成了跨越长河般的慢镜头——发梢上波光粼粼的淬金色泽,眼眸身处翻涌着惊疑不定,他用一种发现新物种般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位以认真严谨著称业内的演员,随即粲然一笑,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我。


 


但你来演他吧。他端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抿了抿,相叶雅纪又咋咋呼呼地带着一堆医生护士冲了进来。病人靠在枕头上,困倦地摆出任人鱼肉的架势,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你来帮我,帮我完成他。


 


 


 



 


 


 


主役人选一锤定音之后,樱井翔自然希望能够看到完整版的剧情。然而二宫康复出院之后的第一次排戏,两人就因此而起了争执。


 


你说没写完?!


樱井翔如遭雷击。


二宫和也打开电脑,熟稔地比划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坐下。相叶无奈地递给樱井翔一份打印好的新剧本,他粗略翻了翻,不过比他手头所有的多了几幕而已。主役凭着经验草草估计了下长度,大约占了一部电影的三分之二。


他想起制片人大野与松本接洽时的交锋,松本固然因为樱井正处于事业顶峰而不愿他参与这部风险极大的制作,但最终还是屈服于他的个人意愿。


樱井撂过狠话,他一路风刀霜剑白骨累累这才杀到山顶,不过是为了手中能有多一点点的话语权。这电影题材离大卖遥远,监督更是经验为零的剧本本人,观其行略,完完全全的草台班子。可他一意孤行,心想二宫老师的片子,不论番位,说什么也要参演的。


 


其实……这长度,也还够。他揣摩着最后一幕的主人公独白说:完整的框架已经有了。


不料二宫却起身走到了他身边,执笔在纸上勾勾叉叉。


这里,删掉。


还有这里。


这里。


结局也不能要。


他思路极快,纸页在手中翻飞,拍打声极其清脆。不过几分钟,原先干干净净的剧本上满是红笔痕迹,再草草估计,已完成的戏删掉的一半,结局更是面目全非,成了个暂无下文的省略号。


 


二宫老师果然剑走偏锋。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开口:二宫老师,你平时写作——也是这样的吗?


改完剧本二宫便窝到沙发上闭目养神,住院反而养得精力不济,动不动就犯困嗜睡,干脆抱着腿不答。反而是相叶哑着嗓子说哪有,这人一向是一气呵成的,连改都很少有。


唯独这一次。


 


所以说嘛,是请你帮我完成他。


过了半晌,二宫和也像是撒娇一样地笑着说。


不要背台词,不要在意镜头。我不需要你打动人,我不需要你理解和体会他……我需要你帮助我,找到他。


 


 


 


靠笔杆子吃饭到了第十余个年头,二宫和也终于开始怀疑自己。


他不知道写作究竟是自我强盛的表现,还是内心枯竭的外生。十多年前拾起笔杆子的愣头青,曾兴奋于自己创造出的世外桃源。虚构集里,他是隐没在皮纸背后的艺人,操纵了一手形色木偶,赋生死,逆时空,强大得无以复加。


可走得越远,他越发怀疑。


笔下的人走了样子,他们脱离了纸张行动,对话和思想不经他控制就从笔下流出,他明明在写,却渐渐无法从故事中体会到自己。可有些时候的故事里又全是自己,以至于他翻来覆去地重复一个噩梦,见到赤身裸体的自己被揭露在公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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